由上海翻译家协会和上海译文出版社共同承办的翻译竞赛成功举办十二届后,自2016年起将正式更名为“沪江”杯翻译竞赛。本届“沪江”杯翻译竞赛特设两个语种——英语和德语。查看大赛详情>>



下场

[奥地利] 赫伯特•艾森赖希 作

魏育青 译


他步履维艰地走着,就像在蹚泥浆;脚上的足球鞋如同灌满了铅似的沉。他用尽吃奶的劲儿,似乎在和飓风搏斗,径直向面前那黑咕隆咚、纹丝不动的半圆形走去。体育场四周陡峭的梯形看台上座无虚席,挤满了闹哄哄的观众;那半圆形就是位于看台底部的运动员休息室入口。他朝那儿拖着步子,宛如一艘漏船顶着汹涌海浪捱向港湾。


在他背后,银哨 ,中断了的球赛再度拉开了战幕。大多数注视着他退场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然而休息室入口两侧和上方的观众仍在盯着他,他越走越近,凝聚在他身上的视线也越来越多,这些视线像被磁石吸引着的铁箭镞向他射来,合成一束扎进了他这个并非自愿的温克尔里德 的躯体。呸呸的啐声就像礼炮齐鸣,刺耳的口哨声夹裹着无数表示忿然的嗡嗡之声,劈头盖脑地向他袭来。他辨不清那一张张脸,不过他心里清楚,这些吵吵声来自那些老观众的嗓子:前些年想起来真觉得脸上有光,那会儿他踢得他们心满意足时,他们就扯着嗓子冲他叫好喝彩,每个星期天都是这样。当他使出上乘脚法,把球盘得像用无形的线缚在脚上似的晃过一个接一个的对手时,成千上万球迷的欢呼声浪就伴随着他向前;当他不爽分厘地将球传过半场时,四周便响起了啧啧的赞叹;当他起脚叩门时,整个体育场里敛声屏息,然后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呼喊。说真格儿的,他曾是一名足坛骁将,这可不是谁都可以办到的容易事儿:他不像那些举重的和摔跤的,依靠体重将前进路上的绊脚石全都碾成齑粉;而是同马戏团艺人差不离,并不让人感到自己力大无穷,而只是让自己的强健体力发挥作用。他上阵时大多踢前卫,万不得已时也担任进攻或退守大门。不管他踢什么位置,球场上他所到之处便是他的天下。要是旁边的同伴力不能支的话,他就一个顶俩的苦干。


那年头他赢了一场又一场球,人们对他什么捧场的话没说过?什么他是坚韧不拔的健将,无论踢锋还是踢卫都叫人放心啦;什么他竞技状态一直极佳,而且从来不耍性子啦;什么他不是以球星面目出现,而是自始至终作为球队的一分子,同时起着动力和灵魂的作用啦。还说什么他是很久以来最讲究体育道德的球员,一些个报纸还登了照片,再现了他在场上的几个瞬间:门将鱼跃救球,他为了不伤对手而霍地跳开;跃起头顶球时,他的两臂放在合乎比赛规则的位置上;他友好地扶起一对一争球不慎摔倒的对方球员。可是这会儿,他却在踉踉跄跄地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眼前这堵由怒吼声、口哨声和咒骂声交织而成的大墙中去。这一切,往日里驱策他驰骋球场,激励他狂奔飞跑,为他投入鏖战加油鼓劲的这一切:鼓掌、喝彩,这些呼啸四起的喊叫声浪,从椭圆形水泥建筑这唯一的巨喉里喷涌出来,直上云霄,然后又像柔和的春雨一样,沁人心脾地洒落在他头上身上;这一切在今天,在事隔几年后的今天听起来是那么的虚假,是的,他觉得自己当时全都听拧了,似乎现在才听懂看台上那些年里都吵吵了些什么,似乎现在刚悟出那些吼声其实是什么含义。他像个被打瞎了双眼的拳师向对方的阴影走去,面前一片黑糊糊的,他磕磕绊绊地向通往休息室的檐廊走去,一步一步地朝黑暗深处走去。休息室入口酷似一张嗥叫的兽嘴,嵌在搐动着的鬼脸上,那血盆大口仿佛要将他永远地吞噬下去。


酿成这一切的是他没能堵截住边路的进攻。那个二十一岁的家伙就是比年长十岁的他腿脚麻利。这是怎样的十年啊!他二十一岁时也有这样快的奔跑速度,没准儿还稍胜一筹呢。二十五岁时,甚至二十六七岁时也还不减当年。只是将近三十挂零时才开始感到肌肉时常痉挛,动不动就气喘吁吁,心跳得厉害,怦怦地像要从喉咙口蹦出来,逃离这让它拼命工作的躯体。临到而立之年他才渐渐地觉得脚趾扭坏了,肋骨也撞伤了,头顶碰得嗡嗡直响,每个星期天总要跑掉半条老命;接下来当然免不了要为将来犯愁喽。咖啡馆刚开张那会儿倒也说得上顾客盈门,可是来讨这要那吃白食的实在太多,而且艾莉卡压根儿就不是做生意的料,特别是做这种生意更不在行!要是他亲自来操持店务,那毫不奇怪,他一定会也喝上那么一小杯酒,有时再增加一杯两杯。不过话说回来,他很少超过三小杯或四小杯的量;鲁迪把一切都归咎于贪杯,真是胡扯!他还埋怨我抽那么几支烟!谁不抽烟哪?当然啰,临开赛前不能吞云吐雾。但是踢完球,到了晚上,总要过那么一丁点儿私人生活吧,那鲁迪自己不也这样吗?鲁迪提早挂靴引退后出国去干了一阵教练,成了个拿大薪俸的高贵老爷,整天价只是发号施令,他回国后担任了他们的教练,现在就这么对他指手划脚来着。


① 传说中的瑞士民族英雄。1386年同奥地利的战役中他把许多敌人的枪矛故意吸引到自己身上,从而使敌防线被打开一个缺口,保证了战斗的胜利。——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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